天工开物

【原文】

15–6–1　凡车利行平地，古者秦、晋、燕、齐之交，列国战争必用车，故“千乘”、“万乘”之号，起自战国。楚、汉血争而后日辟。南方则水战用舟，陆战用步、马。北膺胡虏，交使铁骑，战车遂无所用之。但今服马驾车以运重载，则今骡车即同彼时战车之义也。

【翻译】

车利于平地运行。战国时代（前475—前221），秦、晋、燕、齐各诸侯国交战，必用车进行，因此“千乘”、“万乘”之国的说法，是从战国时开始的。自秦末项羽、刘邦激战后，使用战车便日渐减少。南方水战用船，陆战则用步兵、骑兵。北方与游牧民族作战，双方互相多使用铁骑（骑兵），战车便用不上了。如今只是驭马驾车以运载重物，则今日骡马车与昔日战车的构造原理，应当是相同的。

【原文】

15–6–2　凡骡车之制有四轮者（图15–3），有双轮者，其上承载支架，皆从轴上穿斗而起。四轮者前后各横轴一根，轴上短柱起架直梁，梁上载［车］箱。马止脱驾之时，其上平整，如居屋安稳之象。若两轮者，马驾行时，马曳其前，则箱地平正。脱马之时，则以短木从地支撑而住，不然则欹卸也。

【翻译】

骡马车的形制有四轮的，有双轮的，车上承载的支架，皆从轴上穿孔而接起。四轮骡马车前后各有一根横轴，轴上的短柱上边架设纵梁，梁上装车箱。当骡马停止，从车上卸下时，车身端平，像房屋那样安稳。如果双轮车驾马行走时，有马在前面拉车，则车箱亦平稳。卸马时则以短木支撑于车前，不然，卸马后便将车身前部倒放在地上。

图15-3　合挂大车

15–6–3　凡车轮，一曰辕 ①俗名车陀② 。其大车中毂 ③俗名车脑长一尺五寸见《小戎》朱注④ ，所谓外受辐⑤、中贯轴者。辐计三十片，其内插毂，其外接辅⑥。车轮之中，内集轮、外接辋⑦，圆转一圈者是曰辅也。辋际尽头则曰轮辕⑧也。凡大车脱时，则诸物星散收藏。驾则先上两轴，然后以次间架。凡轼⑨、衡⑩、轸、轭 ⑪ ，皆从轴上受基也。

【注释】

①辕：与轴相连、放在车前驾牲畜的两根直木，并非车轮之别名。疑此处用字有误，或疑为“圈”之误。

②车陀：此词费解，疑为“车舵”之误。

③毂（gǔ）：车轮中央的圆木，其内圆孔插车轴，其周围连以辐条。

④指朱熹（1130—1200）对《诗经·秦风·小戎》中“文茵畅毂”句的注释，注中说大车轮毂长一尺五寸。

⑤辐：轮内凑集于中心毂上的直木，起连接轮圈与轮毂、支撑车轮受力的作用。

⑥辅：本指车轮上穿夹毂的两根直木，以增强轮毂载重力，每轮二根。此处作者另有所指，似为轮圈内缘，故呈圆形。

⑦辋（wǎng）：车轮外周的轮圈。

⑧轮辕：此词义费解，疑为“轮缘”之误。

⑨轼：车箱前供人凭倚的横木。

⑩衡：车辕头上的横木。

⑪轸、轭：车箱底部四面的横木及套在牲畜颈上的曲木。

【翻译】

车轮又名叫辕俗名车陀。大车车轮中心的毂俗名车脑长一尺五寸见《诗经·小戎》中的朱子注。所谓毂，是其外边承受辐、当中插入车轴的部件。每个轮中的辐共有三十根，这些辐的内端插入毂中，外端都与辅相连接。车轮中所谓的辅，是其内侧集中了辐、外侧与辋（轮圈）相连的圆圈形部件。轮圈的最外边叫轮辕。大车不用时，则将一些大部件拆散收藏。驾车时先装上两个车轴，然后依次装其余部件。因为轼、衡、轸、轭等部件都是从轴上安装起来的。

【原文】

15–6–4　凡四轮大车量可载五十石，骡马多者或十二挂，或十挂，少亦八挂。执鞭掌御者居箱之中，立足高处。前马分为两班战车四马一班，分骖、服。纠黄麻为长索，分系马项，后套总结，收入衡内两旁。掌御者手执长鞭，鞭以麻为绳，长七尺许，竿身亦相等。察视不力者，鞭及其身。箱内用二人踹绳，须识马性与索性者为之。马行太紧，则急起踹绳。否则翻车之祸从此起也。凡车行时，遇前途行人应避者，则掌御者急以声呼，则群马皆止。凡马索总系透衡入箱处，皆以牛皮束缚。《诗经》所谓“胁驱”①是也。

【注释】

①《诗经·秦风·小戎》：“游环胁驱。”意思是用活动的皮圈套在马背上，再以两根皮条绑在车杠前后，拦住马的胁骨。

【翻译】

四轮大车可承载五十石重，驾车的骡马多的有十二挂（匹）或十挂，少的也有八挂。执鞭御车者站在车箱里居高临下。车前的马分为两组，战车以四马为一组，最外边的两匹叫骖，里面的两匹叫服。将黄色的大麻纠绞成长绳系在马颈的后部，套马的绳在后面合拢并收入到衡（车辕头上的横木）的两旁。赶车人手执长鞭驱车，鞭用麻作成绳，长七尺，鞭杆也七尺长。察看有的马不用力时，便鞭打其身。车箱内有熟习马的习性和控制绳索的二人踩绳。如果马跑得太快，要赶紧踩住缰绳，否则有翻车之祸。车走时遇有前面行人应躲避，赶车人要急速发出吆喝声，则群马皆停。马的缰绳要收拢，穿过车辕横木入车厢之处，都用牛皮条绑住。这就是《诗经》中所谓的“胁驱”。

【原文】

15–6–5　凡大车饲马，不入肆舍。车上载有柳盘，解索而野食之。乘车人上下皆缘小梯。凡遇桥梁中高边下者，则十马之中，择一最强力者，系于车后。当其下坂，则九马从前缓曳，一马从后竭力抓住，以杀其驰趋之势，不然则险道也。凡大车行程，遇河亦止，遇山亦止，遇曲径小道亦止。徐、兖、汴梁之交，或达三百里者，无水之国所以济舟楫之穷也。

【翻译】

大车行至中途要喂马时，不必将马赶至马棚，因为车上带的柳条筐内装着饲料，将缰绳解开后可以就地喂马。乘车人上下都要蹬小梯子。车子经坡度较大的桥而要下桥时，要在十匹马中选一匹最有力的在车后。当车下坡时，九匹马在前面缓慢拉车，一匹马在后边竭力把车拖住，以减少车快行的趋势，不然就危险了。大车行进时，遇到河要停，遇到山也要停，遇到弯曲小道更要停。江苏徐州、山东兖州、河南汴梁（今开封）境内车行可达三百里，在没有江河的地区，可弥补缺乏水运的不足。

【原文】

15–6–6　凡车质惟先择长者为轴，短者为毂，其木以槐、枣、檀①、榆用榔榆为上。檀质太久劳则发烧，有慎用者，合抱枣、槐，其至美也。其余轸、衡、箱、轭②，则诸木可为耳。此外，牛车以载刍粮，最盛晋地。路逢隘道，则牛颈系巨铃，名曰“报君知”，犹之骡车群马尽系铃声也。

【注释】

①檀：檀香科黄檀 Santaluma album 。

②轭：呈人字形的马具，驾车时套在马的颈部。

【翻译】

作车的木材，首先选长木作轴，短的作毂，以槐木、枣木、檀木、榆木用榔榆为上料。檀木使用时间长，会因摩擦而发热，细心的人用合抱的枣木、槐木，这是最好的作车轴的木料。其余像轸、衡、箱、轭等部件，用各种木料都可以作成。此外，用牛车运载粮草最盛行于山西，半路遇到狭路，则在牛颈上系一巨铃，名曰“报君知”，就像骡车的马都系上铃一样。

【原文】

15–6–7　又北方独辕车，人推其后，驴曳其前，行人不耐骑坐者，则雇觅之。鞠席其上以蔽风日（图15–4）。人必两旁对坐，否则欹倒。此车北上长安、济宁，径达帝京。不载人者，载货约重四、五石而止。其驾牛为轿车者，独盛中州。两旁双轮，中穿一轴，其分寸平如水。横架短衡，列轿其上，人可安坐，脱驾不欹。其南方独轮推车（图15–5）则一人之力是视。容载两石，遇坎即止，最远者止达百里而已。其余难以枚述。但生于南方者不见大车，老于①北方者不见巨舰，故粗载之。

【注释】

①涂本作“老子”，今改为“老于”。

【翻译】

北方还有独轮车，由人在后面推，驴在前面拉，不耐长期骑马的人，常租用这种车。车上有半圆形的席棚，以蔽风吹日晒。人必须在两侧对坐，否则车会倾倒。这种车在北方从陕西长安（今西安市）、山东济宁出发，可直接到达北京。不载人时，车上约可载货四、五石重。还有一种牛拉的轿车，只盛行于河南。这种车两旁有双轮，中间穿一车轴，必须十分水平。在车辕上横架一些短木，把轿装在上面，人可以安稳坐在轿内，卸牛后，车也不倾倒。南方的独轮手推车，用一人之力即可推走。可以载重二石，但遇到坎坷地段便不能走，最远时只到百里而已。其余各种车难以枚举。只因生于南方者没见过大车，而老于北方者又没见过大船，故在这里作一个简略的介绍。

图15-4　双缱独轮车

图15-5　南方独轮车